2016年9月11日 星期日

體制外自學:關鍵不在教學,而在孩子學習如何選擇

圖片來源:甘田文創

作者:田育瑄

社經地位影響孩子的不光是教育優劣與否,而是對眼前與未來的選擇能力。

唐鳳代表的是不適合體制內教育的孩子,但背後支撐的是中產階級的家庭,這些家長透過閱讀學習,更採用「協作培養」的態度積極介入子女的教育過程,他們堅信用「溝通」教導孩童,能培養他們面對學校權威時的態度,並給予發展獨立思考能力的空間。

換句話說,中產階級家長不只用How帶領孩子,更用Why讓孩子理解行動背後的意義與價值,這就是自學精神背後最大的力量。

而生活在車行外的搖籃裡或夜市裡的孩子,他的故事會是什麼?

勞工階層與貧困階層的家庭採用的是「成就自然成長」,家長不知道如何與學校老師爭辯與合作協助子女的學業,與子女的互動也多為「命令式」,因而養成子女對於權威截然不同的應對方式;這種家長對子女的影響,因不容易察覺與控制,常被認為是孩子個人的內在能力,而忽略了階級在形塑個體差異的關鍵性角色。

對每位孩子而言,父母就是形塑社會最關鍵的角色,是支持還是對抗,是合作還是服從,影響孩子70%的學習。

雖然改變社會階級很難,但消弭階級世襲不能只透過30%的學校教育,想讓孩子透過後天努力來翻轉未來,也不能只是透過「自學」,而是讓孩子學習在生活中掌握「選擇權」、「表達權」與「決定權」。


卓曉青:體制外自學,高資本家庭的奢華?

---------- 吳姍姍評論 ------------

昨日看端傳媒發布的文章,討論體制外自學,談一下我的淺見。先談教育,之後待遊戲伺服器維修,希望我還能提振精神來談自學這教育制度的淺見。

談教育的階級複製時,最常使用的判別準則是將小孩子所接受教育的最高學歷跟父母的資本總和(經濟社會文化等加總)兩相比較,並且得出,雙親整體資本,與小孩所接受的最高學歷有正相關。這是事實,但在教育議題上涵蓋的面向並不廣,此為其一。其二。卓曉菁的文章內指出教養的階級問題,筆鋒且略帶悲觀,確實,教養無處不見階級的展現,一個小孩在被教養的選擇多寡,絕對取決於父母的資本。但在此請容我指出另外一種不同觀點,那就是,父母也容易因自己的資本所囿,最終讓他們所握有的資本無法獲得良好的發揮。

針對其一,我覺得從學歷來作為教育高低的判準,這種想法是該讓其過時了。但要取代學歷這麼好使的標準,並不容易,我曾在不同機構的與談中詢問聽眾,若我們要重新定義教育的成與失,那可能作為標準的情境有哪些?意外地得到許多可愛的觀點,有父母很誠實,他們認為學歷依舊是最適切的標準,也有父母的答案令人驚豔,他們認為,是與人共事的能力,他是否能把自己的能力與同儕的能力做一個整合:也有父母說,是懂得易地而處的能力。有一位父親開玩笑說,是懂得把不想玩的玩具放回玩具箱的能力(他的孩子想必還在稚齡),也有一位母親誠實地不可思議,她說,如果一個孩子懂得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的時間,不要睡過頭還得老媽子去喊破喉嚨,不要一天到晚遲到,只要做到這點,光是做到這點,她就會覺得這孩子的父母盡了教育之大成(語中隱隱有哀怨)。其中,一位母親則是用汪汪的大眼告訴我,是這孩子會不會照顧別人情緒的能力。她說這話的堅定神情讓我動容,我想她也是一位溫柔體貼的女子。

若從這觀點來看,我倒是非常興致,有沒有人開始著手研究,這些能力與父母資本的關聯。我相信會得到很有趣的結果。這是其一。

再來,若重新轉換教育的定義,我相信文中那位得在夜市幫忙父母至半夜的小孩,以及在父母完善的規劃下一路順利升學的小孩,他們在教育上所獲得的能力,孰優孰劣?將得到嶄新的結論。我的想法絕非孤獨,在美國獲獎無數的《背離親緣》一書中,整本都在討論同樣的一件事,那就是:越富足,越匱乏。

作者Andrew Solomon在書中反覆指出一個殘忍的真相,我們對於所謂資本的認識非常狹隘,除了經濟社會文化,也許尚有一個等待被定義的資本,這資本至少包括:受挫的能力,膽於嘗試不同事物的能力,即使受傷也要跟對方保持關係的能力,接納他人缺陷或與眾不同的能力,不要去欺侮弱小別人的能力,容易感到富足的能力……,等等。

而這個資本,很可能因為經濟社會文化資本的強盛而遭到排擠,簡單來說,在經濟上、社會上越容易被定義為高資本含量的個體,在這個層面的表現上也容易有所頓挫。在《背離親緣》屢見不鮮的例子是,若你出生即具有障礙(例如唐氏兒,或者侏儒,聽障視障甚至多重障礙等),你父母的社經地位越高,你被扔入安養機構的機率就越高。另外一個著名的例子是蘿絲瑪麗,美國甘迺迪家族不願面對的真相。若蘿絲瑪麗不是出身在這麼良好的世家,她很有可能不必接受當時頗具爭議的大腦額葉切斷術。

而在國內,藍佩嘉教授所著的〈 做父母,做階級:親職敘事、教養實作與階級不平等、〉一文,其實也暗示了相同的基調,藍佩嘉教授一方面指出資源在教育上的展現,但同時卻也看出,許多父母最後反被資源所侷限,像是她所觀察到的一個現象:在父母的完整規劃之下,小孩的教育資源多元且豐富,一下子得去英語夏令營,一轉身小提琴老師正在家中等候,練完小提琴之後還有一個半小時的家教時間,乍看之下,理性且高效率的學習管理,是高資本父母所能提供小孩的資源,但擁有資源,並不一定總是好的,這些充分供給的資源也造成孩子過度依賴父母規劃,一旦少了父母規劃,立即無所適從,甚至因為習慣自己的時間交由父母決定,間接強化小孩對權威的服從。藍教授該文,非常值得一讀,跟《背離親緣》一書相同,那會讓你重新反思兩種面向,一是對於教育的再定義,二是重新審視資源的意義。

舉這些例子,並不是要激起不同階級之間在教養上的比拚與對立,我只是想指出一件事:低社經地位的父母,不代表他們能夠供給孩子的資源必然寡少,很多時候只是他們所提供的照料,不是我們得以用經濟文化價值所確認的。同樣地,高社經地位的父母,掌握資源背後也有許多容易被忽略的隱憂,像是青春男女有時候最渴望父母做的,就是不要理他。孩子有時其實也渴望,父母不要那樣一股腦兒地把資源往他身上澆灌。那不僅會導致父母對於孩子成就的得失心,有時也斲傷了小孩獨自品味人生的雅興。

Educate這個字,從拉丁文Educare脫胎而來,分別是E(出)與ducare(引),若我們承認教育就是引出一個人的性靈、道德品味甚至遊走人生的雅致,那我們必須承認,至今我們在教育的討論上,往往過度專注於技術、層面而忽略了本質的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