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7日 星期二

成長思考:我們不應該再跟過去相比,我們應當要追求的是「有品質」的成長



整理:田育瑄

下一步參考觀點:【東協篇】

【小國參考篇】新加坡





《天下雜誌》東協最耀眼的智囊 從島主到諸侯的最愛

一個研究機構,如何能為新加坡帶來上百紙MOU(合作備忘錄)?凌駕於政治外交關係之上,它樂於為中國與東協國家出謀劃策,小至中國地方官員、大至印尼各省政要,都是它的客戶。


新加坡的小國大平台角色,在學術研究領域,也發揮得淋漓盡致。

十一月二十四日,早上九點不到,位於新加坡中央商務區的國敦河畔飯店大廳已人聲鼎沸。
穿著傳統蠟染襯衫的印尼人、眉間點著吉祥痣的印度女士,還有西裝筆挺的各國人種。這是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亞洲競爭力研究所(簡稱ACI)的年度研究成果會議。

很難想像,一研究機構發布研究報告,竟讓亞洲各國地方政府爭相與會,其中不乏向來深居簡出的地方要員。例如,印尼東爪哇省長蘇卡沃(Soekarwo),因媒體曾披露其月薪高達近兩百萬台幣,最「富」省長印象深植印尼人心。

另一位同樣來自印尼的摩鹿加省長薩伊德(Said Assagaff),因下轄島嶼數量驚人,讓他成為舉世聞名的「島主」。

除了一方之霸,更多是地方政府的重要幕僚。

例如,中國大陸的上海市與山東省,皆由當地社科院副主任率隊前來;向來引介越南各地政府對外招商引資的越南商工總會(VCCI),也由副主席段維姜(Doan Duy Khuong)代表出席。

究竟,為何亞洲各地方政府對ACI如此重視?而ACI又是如何將自己的研究打造成一場熱鬧無比的城市嘉年華?

提起新加坡亞洲競爭力研究所,不少人都會聯想到,它每年發布的全球主要城市宜居性排名。

這個調查雖讓它很早就受到亞洲各大城市關注,但真正吸引各國地方政府前來尋求合作、進而形塑其在東協與大中華區的重要智囊與平台角色,卻是近幾年的事。

五年簽下上百紙合作備忘錄

二○○六年,由新加坡政府貿易與工業部出資成立的ACI,一開始目的雖是要透過知識份子的領導與網絡,以了解和發展亞洲地區的競爭力,但因為績效始終不如預期,政府原有意關閉。

後來貿工部在一一年找來現任ACI所長陳企業負責,一場華麗的變革出現了。

原在新加坡大學經濟系擔任教授的陳企業,因為過去曾在民間銀行任職,加上身兼多家上市企業獨立董事的經歷,讓他把企業經營的靈活與務實,全搬進了研究室。

首先,是為過去研究找出更多附加價值。像是行之有年的全球六十四個宜居城市指數外,ACI開始發布大中華百大城市指數。甚至從國家、城市,一路做到鄉鎮,從今年開始,也針對山東十七個市定期發布排名。

對外,也開始敞開合作大門。陳企業透露,他在過去五年簽定的MOU(合作備忘錄)上百紙,如中國已有廣東、上海、廈門、海口等地方政府主動找上門,另外還有印尼、泰國、越南、印度等國的地方政府、機構、企業。

像這次印尼共有三十三個省的代表與會,「每個省都追著要我選它做下一個合作對象,」他苦笑道。

創造以小搏大的優勢利基

地方政府找ACI合作所圖為何?

亞投行副行長拉克齊(Luky Eko Wur-yanto)觀察,ACI累積多年對城市的研究架構與資料庫,讓它有著無法取代的公正與廣泛性。對城市經營者而言,與ACI合作,一則可避免資源運用的錯置,二來也在學習這套方法後,可讓內部競爭、進步。

出身印尼的拉克齊,和陳企業是多年好友,儘管去年被任命為亞投行副行長兼首席行政官後,開始異常忙碌,但他仍力挺ACI,親赴會場發表專題演講。

面對絡繹於途的合作邀約,ACI也很懂得著眼長期利益。ACI能夠廣結善緣的另一個高明之處,就是它與各地方政府的合作,通通「免費」。

「ACI的商業模式很簡單,就是放長線釣大魚,」不改直爽性格,陳企業坦言,ACI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貿工部每年提撥約兩百五十萬美元(約八○三二.五萬台幣),接著配合政府經濟發展方向做分配,例如,花在中國的部份就約五十萬。(約一六○六.五萬台幣)政府當然不會白花錢。

陳企業解釋,隨著合作城市各項條件的進步,尤其是吸引外資方面,城市排名與各項經濟友善指標向來就是外國投資評估的重點,當投資增加,經濟躍進,該城市就要優先選擇新加坡的海、陸、空港物流,以及金流服務。

「我們每年花五十萬在中國,二十年後頂多兩千萬,但回饋給新加坡的,卻是兩百億的生意啊,」對生長在新加坡的陳企業來說,以小搏大,似乎已是與生俱來的策略思惟。


《天下雜誌》別和過去做比較 要有品質的經濟成長

身為新加坡支持度最高的副總理,印度裔、五十九歲的尚達曼(Tharman Shanmugaratnam),一度被外界點名為新加坡總理李顯龍的接班人選。

出身新加坡典型菁英政治培育出的傑出官僚,尚達曼身兼副總理及經濟社會政策統籌部部長,過去歷任人力、教育、財政三大重要部會部長,參與並制定新加坡當今重點的數位經濟轉型、創新人才培育、國家經濟成長政策。

他坦言,新加坡已邁入低成長時期,但身為小國家,新加坡沒有選擇,必須與各國維繫好關係,並持續進步。
以下為採訪摘要:

問:新加坡似乎遇到長期性經濟停滯,如何面對?

答:全球經濟確實是大問題,但我不認為新加坡陷入「長期性停滯」。新加坡只是沒有和過去一樣,有那麼高的成長,而是成長比較趨緩了。

今年,新加坡持續處在比較低度成長的軌道上,是因為面臨幾個比較嚴峻的經濟外部因素。但結構上來看,和過去每年有五%~六%的成長率相比,我們正走在一條低成長的軌道上,我們必須要更努力幫助需要工作的人,媒合適合他們的工作。

不應一再回望昔日榮光

這代表,我們需要提供額外的訓練、特殊的技能,給這些準備去找工作的求職者,或者在他們工作上,提供相對應提升技能的訓練。

這是我們勞動市場的政策方針,就是希望能將工作機會和勞工做最好的配對。

未來五年,我們將會成長得更緩慢。我們不應該再跟過去相比。我們應當要追求的是「有品質(quality)的成長」。

問:請你定義「有品質」?

答:我指的是,譬如有品質的工作、能持續的在職學習,那份工作是可以讓人們充分使用他們的技能,且可以持續深化。

新加坡過去處在全球價值鏈上的提供中間價值的區位,我們現在要向上移到提供高價值的區位,就像中國也從一個較低價值的區位,升級到中間價值的區位。因此,新加坡要不斷提升自己在全球價值鏈上的位置,不斷進步,否則不進則退,也會離世界愈來愈遠。

我們沒有太多的選擇。我們是一個小國家,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對我們在行的事情保持競爭力。我們必須擁有專業人才、擁有技術能力、必須有能力製造高價值的產品──如果我們能夠做到,我們就能找到市場和出路。

多元族群是優勢,不是問題

問:過去新加坡平衡經營中、美關係,未來加上東協崛起,會如何調整對外關係?過去是否曾太過於依賴哪個國家

答:我們外交策略上是很多元的。如果談到新加坡本地的企業,我認為它們會比較聚焦在區域,這是很自然而然的。因為這距離它們比較近。

但如果看我們整體經濟,金融、製造、物流,絕對都是面對全球經濟和市場的。我們不需要在全球和區域之間做選擇,兩者對新加坡都很重要。

問:新加坡如何維持各族群在國內的機會平等?

答:我們十分珍惜過去,新加坡不曾發生十分嚴重的族群衝突問題。因為這類族群問題,常常在許多後殖民社會中無法避免。即便在很多先進國家也常發生衝突。

問:新加坡如何避免族群衝突?我們很早就開始處理及面對這樣的問題。

新加坡是透過教育和住宅,讓不同族群的民眾聚合在一起。當不同族群的人都住在同一個住宅區,他們的孩子都上同樣的小學,彼此理解,可以避免嚴重的族群衝突、避免人們之間的鴻溝,還有不信任造成的猜忌和敵意。

但當然這樣還不夠。我們需要在國家下一階段的進程,更深化多元種族和多元文化主義。這包含了讓各族群的年輕世代間有更多的互動和交流。

在這裡,我無意和其他國家做比較,但我認為這是新加坡的強項,我們更需要在未來持續加強這項能力,特別是當族群問題在世界其他地方變得愈來愈棘手時,我更應強化我們多元族群和多元文化主義。

當然我們也透過一些方法和公部門力量,協助不同族群的民眾有公平的就業機會,維持社會流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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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檔案

尚達曼
年齡/59歲
現職/新加坡副總理
政黨/人民行動黨
學歷/劍橋大學碩士、哈佛大學甘迺迪公共學院碩士
經歷/新加坡財政部長、新加坡人力部長、新加坡教育部長


《天下雜誌》面對困境 新加坡看長台灣看短

新加坡和台灣同樣深陷「低成長」泥淖──短短幾年,出口昏迷、景氣急凍、經濟成長率跌破二。種種壞消息卻絲毫不動搖「新加坡有限公司」長期以來的轉型佈局。

過去,它受惠於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如今卻從頭打造自己在數位經濟版圖上的戰略地位。從基礎設施、人才培訓、投資環境等方方面面入手,新加坡企圖建構全球最完善的數位經濟大平台,讓中、美、東協都能超越政治因素,「力用」新加坡。


一年四季,豔陽與西南季風眷顧著新加坡。

騎腳踏車越過新加坡北邊的榜鵝(Pungol),這區被選為今年八月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年度談話的地點。十年前,榜鵝聚集新加坡養豬戶,充斥惡臭。不過十年光景,臭味與落後消失,這裡蓋起新組屋,大片綠地水灣,搖身一變成新加坡年輕夫妻最愛的地段。
這個華人為主的城市國家,以高效率成為華人世界的勝利組,證明自己是全球的發展典範──「新加坡有限公司」 。

但典範的光環,卻在今年黯淡。

新加坡烏節路,華麗的購物中心櫛比鱗次,是觀光客購物一級戰區。但剛入夜,老牌百貨公司義安城已人潮稀落。

美國《彭博社》報導,新加坡今年第三季,商場閒置指標上升到八.四%,是二○○六年第三季以來最高紀錄。

「新加坡零售市場受到中國經濟放緩,以及中國遊客節省支出影響。新加坡本身經濟成長也放緩,」《彭博社》分析。

往北,大巴窯,一棟五層樓廠辦,空如鬼城,大白天沒什麼人進出,門口保全看著桌上小電視打發時間。

「景氣不好,很多退租,整層只剩我們,」新加坡最大私人醫療資料庫Vault Dragon創辦人曾淨澤說。台裔新加坡籍的他,在新加坡創業,整層樓他是唯一租戶。

不只零售業感到景氣寒冬,辦公樓、廠辦難維持租金行情,閒置率上升到四年來新高。

開車進入新加坡東邊白沙晶圓製造科技園區,裡頭有台灣聯華電子、恩智浦半導體和飛利浦等半導體大廠合資的半導體廠,都向新加坡裕廊國際開發商租地蓋的。突兀的是,一旁空地上蓋起廠房,靠近一看裡頭不是產線,而在賣家具。

「園區內許多倉庫空了,變成賣家具的賣場,原本只有一到兩家,現在一整層,」派駐新加坡十二年,聯華電子主任工程師蕭玄謙指著前方的「賣場」說。

誰是接班人?

內外部景氣低迷,衝擊著模範生新加坡。政治上也充滿不確定。

今年八月,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年度最重要國慶演說時,突然身體踉蹌,身邊人一個箭步搶上,將他攙扶離開現場。電視現場轉播中斷一小時,瀰漫詭異氣氛。

一個半小時後,李顯龍重回講台,「下次大選後不久,我的接班人必須準備好接棒,」李顯龍主動提及交棒議題。

以前李顯龍的父親、新加坡創國總理李光耀,很早讓外界知道下一個接班人是吳作棟,吳作棟也提前透露接班人是李顯龍。但新加坡內閣,目前對下一任接班人仍未有共識。

「這次是新加坡建國以來,第一次不知道下一個總理是誰,」新加坡最大華文媒體《聯合早報》總編輯吳新迪坦言。

原本是華人世界的領頭羊,如今走在轉型的十字路口上。

「目前是經濟和政治領導,都面臨轉型,」吳新迪觀察。

跨過第一個五十年,新加坡卻遭遇二○一○年以來經濟成長大低潮。IMF公布數據,新加坡跌破二%的經濟成長率,和台灣成為四小龍的倒數兩個難兄難弟。(見表1)

全球經濟復甦遲緩,打擊新加坡對外貿易。根據新加坡統計局資料,新加坡對外貿易和期中出口,從去年五月開始陷入衰退,甚至數個月呈現雙位數衰退。(見表2)

掌管經濟發展政策的新加坡副總理尚達曼接受《天下》記者詢問時,否認「新加坡進入長期性經濟停滯」,但坦言「將經歷一段較長的低成長期」。

溫布頓模式 打造創新大平台

經濟成長陷瓶頸,人口老化、外籍與本地勞工矛盾、高人工成本等難題,和台灣一樣,新加坡轉型升級十分迫切。

曾任世界銀行經濟學家,九○年代初回到新加坡加入英文報《商業時報》的現任副總編輯迦納(Vikram Khanna)觀察,「現在是創新驅動的數位經濟時代,我們該如何存活?如何協助企業轉型?是該思索了,」迦納語氣迫切。

「新加坡經濟確實成長緩慢,但國家並未陷入危機,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個救急配套,而是長期成長策略,」李顯龍去年十一月在全國職工總會的閉門會議,對著三百名新加坡勞工領袖演說。

新加坡在低潮中,所採取的策略是長期策略,而不是短期的刺激經濟措施。這套長期成長策略,是李顯龍二○一四年十一月宣布「智慧國家」(Smart Nation)十年計劃,設立跨部會的「智慧國諮詢與行政辦公室」,統籌政府各部會政策。

這項國家轉型計劃,目標是想建立全球最完善的數位基礎設施,目前鎖定未來智慧製造、交通、醫療及金融──希望用創新驅動成長吸引本地及外籍人才,創造就業機會。

「新加坡就是適合這種『溫布頓模式』,」東南亞最大銀行、新加坡星展銀行首席創新長克諾斯(Neal Cross)形容。

英國的溫布頓網球賽,英國球員幾乎沒奪冠過,卻是全球網球好手每年必造訪英國,是網球界最重要賽事。克諾斯認為,新加坡正扮演這樣角色,吸引好手來替新加坡創造價值。

「新加坡獨立至今,我們心中一直有危機和恐懼感──那麼小的國家可以活下來嗎?我們必須存活,該怎麼做?我們必須創造就業機會,必須吸引投資。新加坡的核心哲學一直是:如何被世界『力用』,」曾任新加坡經濟發展局官員,新加坡工商聯合總會執行總裁何鳴杰形容。

這就是溫布頓模式的概念。新加坡過去幾波產業轉型,就不斷扮演平台角色,吸引人流、物流、金流。

像七○、八○、九○年代,對新加坡GDP貢獻良多的半導體及石化產業,新加坡從第一天就開放全世界。當年引入美國快捷半導體產線,為新加坡開啟全球化之路。後來,殼牌石油要來新加坡投資設煉油廠,新加坡找了一座島給殼牌,還提供租稅優惠。至今,新加坡都是跨國企業的區域總部所在地。

平台概念,從低技術用到高技術、資本密集,如今再轉向高附加價值的知識經濟產業,李顯龍也是用平台的概念,推動產業升級智慧製造。

航太領跑 建構區域軸心

「全球化和新科技改變了我們的生活和工作方式。許多產業被迫轉型或改革,否則就被淘汰,」李顯龍在國慶演說時,強調為何新加坡要轉型。

新加坡十分了解,自己正面臨人力短缺、人口老化的困境。產業要升級,就要一併考量這些問題。智慧製造的概念,就像德國工業4.0。不只善用機器人、生產自動化解決缺工問題,還將大數據等工具有效使用,將製程變得更智慧。

新加坡看準自家地理優勢,有龐大機隊的新加坡航空,在航太、空運悄悄落實智慧化。

新加坡樟宜機場,飛機起降頻繁。一旁,第四期機場航站正如火如荼地大興土木,第五條跑道也正在鋪──可以看見新加坡維持區域貿易航空大國的企圖。

一六年十月,全球國際快捷龍頭DHL Express宣布投資八千五百萬歐元(約二十八.七億台幣)在新加坡樟宜機場設南亞轉運中心。以新加坡為據點,擴張運量高成長的南亞及東南亞市場。這是新加坡近期最大筆的外資投資案。

「新加坡扮演區域軸心(hub)的重要角色,」DHL Express執行長亞倫(Ken Allen)指出,未來三年東南亞市場成長率超過二○%,是國際快捷業的兵家必爭之地。

走進DHL這座二十四小時營運的南亞區域轉運中心,佔地二.三萬平方公尺的中心內,人員很少,流程都已經智慧化。只見包裹剛送進來,在自動化輸送帶上,經過紅外線掃瞄條碼,五分鐘就完成檢查、分類,完全不需要人員手動操作。

另一邊,輸送帶上的電子看板,秀著國際貨機航班起飛時刻。不用人員搬運,貨物分類好,直接送進貨機。一層樓,完成一條龍進出口服務,速度是過去的六倍快。

不只空運服務業,連航太維修製造業,新加坡也一併導入先進製造。「航太業的成長率是雙位數成長,」何鳴杰說。

另一個關鍵,就是新加坡航空成為火車頭,帶動建構新加坡航太維修業的生態圈。

距離樟宜機場半小時不到的車程,三百公頃的實里達航空園區,一棟棟廠房拔地而起。

這座古早英軍退役機場,只有一條跑道,如今供貨機、醫療專機及私人飛機起降,紓解樟宜機場的旅運量。

繞一圈園區,裡頭全世界叫得出名號的航太大廠,包括勞斯萊斯、空中巴士、龐巴迪等。

「新加坡已是亞洲最大航太維修中心,實里達這裡是核心,」新加坡本土維修公司MAJ創辦人黃益洲說。二○一○年進駐的MAJ,專門維修私人飛機,正是實里達航太維修供應鏈的一環。

最早因有新加坡航空,引擎大廠如勞斯萊斯,一九九六年就來新加坡設維修據點。勞斯萊斯進駐到實里達園區,設立英國之外海外第一條引擎組裝線和研發中心。目前有超過七百名員工,是園區內最大投資廠,前後組裝及測試了空巴A380、波音787,兩百五十具引擎。

但新加坡人工昂貴,為什麼勞斯萊斯願意來?

「航空零組件是精密度很高的產品,新加坡有高技術人才,且勞斯萊斯在這裡的廠,開始用智慧自動化產線組裝,降低勞動力,」新加坡科技研究局旗下先進再製造與科技中心(ARTC)執行長廖光榮分析。

ARTC是新加坡政府去年成立專門研究先進智慧製造,地點在南洋理工大學校區內。《天下》記者獨家進入ARTC,裡頭ABB、FNAC等精密機械手臂,為世界級航太廠獨家設計的自動化原型機,高度保密禁止記者拍照。

ARTC和勞斯萊斯在內的四十二家國內、外企業簽合作計劃,廖光榮也在爭取幫勞斯萊斯設計零件,並在新加坡就地製造。「新加坡有個善於長期規劃的政府,不會等到產業都外移沒落,人才不足,才啟動轉型,」何鳴杰分析。

新加坡是以政府力量為核心,結合學術單位、企業,將智慧國家的戰略深入人民食衣住行、醫療照護,改變人民生活的面貌,背後的策略目的,是要將新加坡打造為智慧國家的示範場,最後將服務輸出。

未來的智慧交通是最好的例子。

在新加坡新創聚落緯壹地鐵站附近的住宅區,偶爾會看到無人駕駛計程車行駛在路上。

這不但是全世界第一起自動駕駛計程車,更是由新加坡交通部、新加坡國家研究基金,支持麻省理工學院的新創公司nuTonomy在新加坡商轉。目前有六台自動駕駛計程車和東南亞版Uber「GrabTaxi」合作,民眾透過app就能叫無人計程車試乘。這些計程車數據,都被路邊裝設的感測器蒐集起來。

新加坡正在全國裝設感測器,蒐集交通路段、公車站、計程車隊等資料,然後交給研究單位進行分析。

走進新加坡國際管理大學生活分析研究中心(LARC), 中心研究員江孟芬正利用蒐集的數據進行計程車路段載客分析,離尖峰一目了然。

台灣交通大學博士、曾任台灣雅虎工程師江孟芬,二○一四年來到LARC。三十二歲的她恰好趕上新加坡轉型智慧國家。擁有數據分析專業,她幫中心主任林一平教授,收集Ezlink Card(新加坡悠遊卡)數據,進行使用者生活習慣分析,之後又蒐集GrabTaxi司機的移動軌跡,協助判斷載客量。

包括江孟芬在內三十人的研究團隊,能隨時下載新加坡交通局EzLink Card數據、巴士離到站資訊、GrabTaxi的數據,做分析研究。「新加坡政府非常支持新科技發展,索取資料也不會被刁難,」從台灣到新加坡兩年多,江孟芬感覺,新加坡政府啟動產業轉型,能串起研究機構的研發動能,滲透民間生活。

新加坡推動「智慧國家」的轉型,背後最大的力量始終來自政府「新加坡有限公司」的效率。

要成為智慧國家,首先要智慧化的就是政府自己。

新加坡政府建立了數位溝通平台,設立GovTech行動網路民意平台,拉攏年輕族群的目的明顯。

新加坡國立大學社會系副教授、第二大黨工人黨非選區議員吳佩松觀察,執政黨在五年前大選意外失掉席次,開始建構和人民直接溝通的平台。

「GovTech就是讓人民用手機app直接和政府溝通,跳過政黨,或許這是未來政府治理的一種手法,」吳佩松說。

拚創新,政府就不能當規劃狂
甚至,為了讓人民可以跟上這波國家轉型,新加坡政府甚至編列預算,推出「Skill Future」計劃。每個二十五歲以上、有意進修創新課程的新加坡國民,都可以獲得三六七美元(約一.二萬台幣)的贊助。新加坡政府預計,五年(到二○二○年止)將花費七三四萬美元(約二.四億台幣)在這個全民特訓上。「國家要轉型成功,需要人民能力跟上,」吳佩松說。
然而,這是新加坡對自身最大的顛覆。

「這個計劃就是想打破過去政府高控管的習慣。提供津貼,開放給人民申請,讓人民自己決定想強化哪種能力,」吳佩松認為,政府試著將學習選擇權交回給人民。
過去新加坡政府被批評,像規劃狂一樣,菁英政府從教育分級、組屋種族的平均分布、選區制度,都控制精算。

新加坡就像一座「人工城市」,民主共和的外衣下,新加坡人民安靜、沒意見,卻不如表象那麼自由。

走在街上、坐在熟食中心和年輕上班族聊,雖然愛抱怨生活,但問及怎麼看李顯龍政府推動轉型改革,他們多半冷感、不愛多加評論。

超過八五%的新加坡人能住政府蓋好的組屋,現實感重的人民,已習慣過著規劃好的生活。安定的日子,比冒風險創新突破更務實。「不像你們台灣人愛創業、點子多,創新並不是新加坡人的DNA,」新加坡加速器佳孵蚪伴(JFDI)創辦人曼森觀察。

走向智慧國家,若人民無法擁有創意自由的能量,就無法從底部驅動創新,這是政府力量無孔不入的新加坡,最不擅長的地方。

轉型路上,過去的成功經驗往往變最大包袱。新加坡正航向一條舒適圈外的新航道。

【台灣篇】

《天下雜誌》八國聯軍搶離岸風電 台灣談判籌碼夠嗎?

台灣喊出發展離岸風電、二○二五年非核家園目標,德、荷、法、丹麥外商紛紛來台。但台灣想建立產業鏈,得先集中自家力量才能顧全局。


新政府上任,再生能源進入前所未有的戰國時代。

為達成二○二五年非核家園目標,其中太陽光電目標要從今年的一.三GW(吉瓦,即十億瓦)在二五年提升至二十GW。

最具野心的還是離岸風電,十一月,台灣第一批海上風電,苗栗後龍沿海的兩座離岸風電示範機組才剛立好,裝置容量僅八MW(兆瓦,即百萬瓦)。但二○年離岸風電裝置容量要達五二○MW,二五年更要達到三GW,若以一支風機五MW計算,平均一年至少要立起六十六支風機,未來必須與時間賽跑且商機龐大。因此世界各國競相投入台灣市場,德國最新加入戰局,二十一日剛與能源局簽訂合作備忘錄(MOU),宣示台德在能源轉型合作的決心。

尤其在離岸風力領域,幾乎可以用「八國聯軍」形容。歐洲國家前仆後繼來台探路、招商。
九月,台灣風力發電產業協會與荷蘭風能出口協會簽訂合作備忘錄。

十月,在巴黎舉行的台法工業合作會議,首度以再生能源為題舉行圓桌會議,聚焦在離岸風力。
十一月,來自丹麥的丹能風力(DONG Energy),在台北揭幕辦公室,宣布選定彰化外海四塊風場進行開發,預計最快二○年底開始建造,可望在二四年完成總裝置容量達二GW的離岸風電。

各國風電廠商,為什麼對台灣這麼有興趣?

全球最快風場 幾乎都在台灣

第一,台灣周圍海面的風速強勁,具有發電潛力。根據4C Offshore顧問公司統計,全球風速最快的前四十座風場當中,有三十九個位於台灣海峽。從成本效益來說,台灣海峽是體質優良的金雞母,自然成為兵家必爭之地。

第二,台灣宣示二五年將達成非核家園,屆時再生能源佔比要從目前的四.一%大幅上升至二○%。行政院長林全在十一月下旬,出席金融研訓院「支持綠能產業,發展綠色金融研討會」時,強調新政府的決心,並向金融保險業者喊話。「發展綠能需要很大的資金投入,尤其是台灣的保險業有大量資金可以運用。沒有金融業的支持,產業發展就像貧血的人,很難健康,」他說。

根據經濟部能源局資料,台灣離岸風電開發潛能約一一.五GW,估算至三○年總產值可達七千億台幣,創造近兩萬個就業機會。

在八國聯軍大舉來台同時,經濟部政務次長沈榮津公開宣示,政府希望在台灣培養離岸風電的技術與人才,建立起完整產業鏈,未來可進軍亞太各國。

然而,卻也有人憂心如果不妥善運用談判籌碼,台灣恐怕成為外商的搖錢樹,產業鏈又建不起來,兩頭落空。

一位資深能源公司高層觀察,台灣發展陸域風力發電已經十多年,市場不大,卻由五、六家營運商瓜分,照顧到利益分配,但卻也因分散了談判力道,導致購買與維運成本高,西部海岸插滿風機,但本土產業鏈仍然能量薄弱。「如果十多年前能集中跟一、兩家集團簽約,就有比較多籌碼合作,把技術留在台灣,現在也許產業就起來了,」他說。

目前台灣確實有能力做部份風電零件,例如中鋼能做塔架、華城電機可做變電設備,漢翔航空也許可以做風機的葉片,但仍缺乏整合能力。

所以此刻要面對八國聯軍叩關,發展離岸風電,又要建立產業鏈,從國外經驗看,台灣應該集中力量。

第一,能以量制價,把購買與維修成本壓低,否則如果台灣海峽充滿八國、甚至十六國聯軍的風機,機種與零件都不同,維運成本與人才訓練成本一定高得嚇人。

第二是合作對象可能要單純化,亦即加大每案開發規模,才有談判籌碼,要求外商做技術移轉與人才訓練,真正培植起產業鏈。


【個人篇】

《天下雜誌》葉丙成:未來人才必備的六大能力

台大電機系教授、MOOC計劃執行長葉丙成,從二○一三年開始在全台推廣「翻轉教育」,也是全台第一位在線上課程平台Coursera以華語授課的老師。

翻轉教育改變傳統在校聽課、回家寫作業的模式,改由學生先在家中看老師準備的課程內容,上課時在老師指導下進行問題討論、完成作業。

在龍應台文化基金會的思沙龍講座,葉丙成提出,面對未來世界,能力比知識還重要,找到資源、結交朋友、洞悉世故、識別問題、給人深刻印象、行銷自己想法,是未來人才必備的六大能力。以下是講座摘要:

紀錄片《學習的理由》預告片中,一名中學學生被導演問及「學習的理由是什麼?」,學生茫然、說不出話的表情,讓我很震撼。

我們教育最大的挑戰就是很多孩子不知道為何要讀書,教育現場也沒有給他理由。傳統觀念就是要讓孩子有好學歷、畢業後進入有名的大公司,讓家長可以跟親朋好友說孩子在什麼公司上班,感覺人生這樣就很不錯。

但這是很危險的觀念,因為世界已經不一樣。我念博士時,看到學長姐畢業進諾基亞工作,大家都很羨慕,六、七年前諾基亞還是不可一世,到哪裡都可看到拿諾基亞手機的人,如今兵敗如山倒只花了幾年時間。

學歷只能幫小孩「騙」到第一份工作,第二、第三份工作要看實力。

別再用舊觀念幫孩子規劃人生

根據英國牛津大學研究,有四七%現有的工作,會在未來二十年消失。英國勞動部報告也說,孩子們長大後的工作,有六五%現在還沒被發明。所以,我們現在教他一堆知識,二十年後還有用嗎?

家長不要再用二十年前的觀念來規劃孩子的人生,因為孩子要面對的是二十年後的世界。比如爸媽以往認為教師是穩定職業,就要孩子當老師,卻發現畢業後成了流浪教師。除非你自己是很用功的爸媽,對新趨勢相當了解,否則不要給孩子太多權威。

當世界快速變化,我認為在江湖上走跳,靠的是這六種能力:

找到資源:你到新環境、新職場,能否讓大家很快認識你、喜歡你?

結交朋友:你能否讓別人願意和你當朋友、幫助你?

洞悉世故:有組織的地方就有政治,你能否看出人事背後的複雜關係,保護你自己?

識別問題:成功創新創業的前提是要解決別人的問題,如果只是做出自己認為很酷的東西,不會有人買,所以必須有深刻的洞察力,觀察別人的問題在哪裡?

給人深刻印象:讓人對你印象深刻、有好印象。

行銷自己的想法:有想法後要如何說服別人、讓大家覺得這是好主意?

老師、家長的思考要改變,既然學生不知為何而學,就應該讓學生看到世界,或是把世界帶給他們,讓他們知道學的這些東西和世界有連結。

以我開的「簡報製作與表達」通識課為例,我訓練學生進行「電梯簡報」,用兩分鐘讓聽眾對你的東西了解並感興趣,這是創業者要獲投資人青睞,需要的重要能力。期末評量拉到小學、老人院,有學生質疑這些聽眾的知識背景、理解力不一,為何能夠決定他們的期末分數?但我們在職場中就是經常會碰到「能力差卻很有權力」的聽眾,學生克服了這項難關後,未來遇到類似狀況會更有自信。

其實,我一直到碩士畢業、當完兵到美國讀博士班時,才意識到自己不敢踏出舒適圈。我從國小到碩士成績都很好,但我的問題是看到新東西的第一反應是厭惡,因成績好而怕失敗。但我看到博班同學碰到喜歡的專題就一股腦鑽入,不太管其他科目成績,因為他們認為學到東西最重要。

所以我認為只要願意改變,有時候就只是需要同伴的影響,可以多去接觸這樣的同學、社團。我也很鼓勵學生和家長多去上線上課程,在線上平台如Coursera就能上到全球頂尖大學的課程,它打破時間和家庭環境的限制,讓你對世界有更進步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