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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同步刊登《換日線》離家三千公里，一碗牛肉麵──來自「家」的記憶
今年過年，你會回家嗎？
這幾年，越來越少有機會與家人聚在一起。人在海外忙於工作，對家的思念無法馬上滿足時，就只好從跨越三千公里的飛行，轉變為往來菜市場與廚房的距離，用料理轉移思鄉之情。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煮碗熱呼呼的牛肉麵了。
上個周末去市場採買食材，把清單上的大牛腱、紅蘿蔔、五根大蔥、生薑、幾條大辣椒一次帶回家，開火煮滾水，一邊川燙著牛肉，一邊削著蘿蔔皮切塊，把大蔥、辣椒、生薑洗一洗切片，都處理好後，一起放到悶燒鍋裡調味煮滾，慢慢等候 30 分鐘。
看著煙霧瀰漫，想起小時候爸爸常帶我去一間巷口的牛肉麵店。那是老爸很鍾愛的店之一，店門口掛著醒目的招牌，內部裝潢很樸實，幾張木桌椅就搞定了。真正吸引客人的，是他們手工擀麵的勁道，加上自己做的酸菜，以及自己炒過的辣油辣椒──呼！想到肚子更餓了。
那是張爺爺與張奶奶一起開的店。張爺爺是經歷過二次世界大戰的退伍軍人，從軍中退下後，與太太兩人沒有生孩子，就在張奶奶的故鄉台南，點起燈，開起自己的牛肉麵店，一開就是 30 多年。小時候我們只要開車經過，爸總會吆喝我去打聲招呼、買個幾碗帶回家。
「張伯父、張伯母，今天有開店謀？」爸搖下車窗、跟張爺爺、張奶奶揮手打招呼，「有喔！」張奶奶笑咪咪的，一邊向我們揮揮手，爸也下車去打聲招呼，張奶奶一邊煮著麵，滾著牛肉湯，張爺爺聊著，一邊幫忙裝酸菜與辣椒，我心想今天又有口福囉！
30 分鐘過去，我的牛肉湯底煮滾，接著把牛肉湯換到悶燒鍋裡繼續滾兩小時，試喝了一口，「哇！真是絕頂美味～」，心滿意足之際，收到媽的訊息，關心我過年什麼時候回家，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料理，是不是已經買好機票啦？
每一年不論多忙，家人們都會堅持從各地返家一起過除夕，也會準備幾道家常菜，讓大家一起享用。
圖／田育瑄 提供
家與味蕾的記憶
年關將近，大家都在準備著年貨，過年前，爸都會帶著家人一起下市場採買年貨，挑選些紅豆年糕、糖果餅乾、春聯吊飾等應景小物好討個吉利。平時節儉的他，同樣的衣服總要穿個幾年也捨不得買新衣，但遇到他滿意的美食，就勢必要帶回家，他會親自去走訪各個店面，試試他們的口味，一旦決定了，就會買一點回來。
像是去年的臘肉、香腸，都是爸準備的，看著爸手提滿滿的兩大袋，我跟媽睜大眼睛看著他──因為他的「一點」是包含原味、辣味、豆腐乳味的香腸各三條，加上一斤的臘肉，總共兩大袋。「我只買『一點』阿，每一種口味都買一點！」爸開心的說，採買這些吃吃喝喝的以及過年的預備材料，他從不手軟。
媽媽的拿手菜中，最經典的一道就是滷味拼盤，上面鋪滿著爸最愛的臘肉、滷花生、滷牛筋、滷牛腱、烤香腸等重口味的外省菜，光聞到那一鍋滷汁飄出的香味，就令人食指大動。從小我就喜歡待在廚房，除了幫忙拿菜切菜，也樂意扛起「試吃」這個的重大任務，幫大家先嚐口味，確定調味沒問題就可上桌。
平時不常進廚房的爸爸，也總會在過年時進廚房切香腸、牛肉，還要配上大蒜與蔥段，全部切完以後，再心滿意足的把整個大盤一格一格整齊的排滿──這變成他每年必做的事情。
大人在廚房忙進忙出，孩子們就在客廳玩著、鬧著、聊著，以前奶奶還在的時候，爺爺奶奶會一起坐在客廳裡撥瓜子看電視，準備開飯的時候，奶奶總會滿意的看著一桌豐盛的菜，叫兒孫們：「多吃點～多吃點～吃飽飽才會長高長大喔！」，彷彿只要全家聚在一起，就是她最大的禮物。
幾年後，奶奶走了。離開後的每一年過年，爸爸仍然會在餐桌上為奶奶留著一份碗筷在爺爺位子旁邊。開飯前，他會低著頭默默的跟奶奶說：「媽，回家過年喔！今年也煮了您喜歡的菜，兒孫們個個都長大了，有空回來看看我們。」
這個傳統，維持至今已經將近 15 年。現在，爸爸臉上紋路深了，頭髮也白了，不變的只有那顆想念的心，承載著不妥協的堅持。他擔心如果有一天爺爺也走了，過年大家是否還會聚在一起呢？
我這才發現，原來味蕾的培養，與下廚的起心動念，都是因「家」累積出來的──更不止如此，原來支撐我闖蕩海外的能力和信念，也都是「家」所給我的。
圖／田育瑄 提供
向外闖蕩的力量，來自家人無怨無悔的守護
因為爸的「海派」，讓我有機會嘗試各式各樣的味道，知道如何尊重與欣賞每個人的喜歡與不喜歡；也因為爸對家人的「溫柔」，一路走來始終如一，讓我深刻體會：真正的珍貴，是用錢換不來的。
因為媽的「放手」，讓我不害怕廚房，從小就一起親手挑選、觸摸各種的食材，用口嚐、動手做，耳濡目染地學習從零到一烹調出一道美味的料理；也因為媽的「陪伴」，讓我知道學習就像下廚，要學的不是唯一一道標準食譜，而是符合每個人味蕾的多樣化料理。
因為一家人的「合作」，讓我長出面對未知環境的勇氣與翅膀，在陌生的環境裡，練習靜下心釐清方向；面對困難的時候，懂得照顧自己，知道可以往哪裡去。
看著眼前的熱騰騰的牛肉麵，這碗麵看似簡單，卻融合了自己 10 歲時，菜切得像醜八怪，但與家人玩得不亦樂乎的回憶； 18 歲時，為了念書考試，補完習 11 點多，媽媽為我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麵⋯⋯。以及所有嵌在歲月裡，關於家所留下的味覺記憶。
在許多人的心中，牛肉麵代表的是家鄉的味道，又或是台灣味的代表。對我來說，牛肉麵時時刻刻提醒我：你的力量，來自於家人經年累月、無怨無悔的守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