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岳琳
蔡依林：我不想只是談情說愛(上)
去年12月，蔡依林出席在香港舉辦的韓國樂壇年度盛事Mnet亞洲音樂大獎（MAMA），這場演出把蔡依林的歌手生涯推向另一個高峰。曾經，她也為外界讚美和批評患得患失。現在的她，除了自信、深耕舞曲，已不會再為上台而緊張，能夠開心地唱、享受表演的過程。
【女人．辦公桌】蔡依林35歲的蛻變 不完美又怎樣！
蔡依林總是讓人驚訝。
去年十二月，她出席在香港舉辦的韓國樂壇年度盛事Mnet亞洲音樂大獎（MAMA）。在領取最佳亞洲藝人獎之前，蔡依林一襲黑色深V勁裝，在舞台上和九位來自洛杉磯的男舞者熱唱主打歌《Play我呸》。
她聲線甜美但動作俐落，臉不紅、氣不喘就掀翻台下熱情，同時也讓一億四千萬收看線上直播的觀眾，感受到電音舞曲的征服魅力。美麗強悍的表演氣勢驚人，彷彿整個維多利亞港都不能使她退卻。
忘我的最高境界
這場演出把蔡依林的歌手生涯推向另一個高峰。韓國完勝亞洲娛樂圈，誰能在韓流當道的場子上給台灣露臉，就像贏了棒球賽似地讓人激動。
「其實我是抱著平常心去表演，但旁邊的人都好像我是來參加奧運一樣，大家都非常緊張，妝一直補、衣服一直調，哈哈哈。但其實如果是很high的表演，上台後會很忘我，下台後會忘記剛發生了什麼事，」蔡依林聽到《天下》問她參加MAMA的感想，忍不住笑出來。她說她現在已不會再為上台而緊張，能夠開心地唱、享受表演的過程。
訪問她身邊的人、合作伙伴、樂評人、歌迷，所有的人都說蔡依林現在自信且自在，在情歌為主流的華語歌壇，硬是以舞曲闖出一片天；看她的演唱會、聽她的專輯、問她問題，也的確是這個感覺。出道十七年、三十六歲的蔡依林，像是經歷幾次蛻變後終於確定了自己的姿態，不再為外界所惑，勇於相信執著的那個旋律。
這其實不是一件那麼理所當然的事，尤其在淘洗快速的演藝圈。
蔡依林也是選秀出身，一九九八年參加MTV電視台舉辦的歌唱比賽，當年還是景美女中高三生的她，以瑪麗亞凱莉、惠妮休斯頓的英文歌從三千名參賽者中拿下冠軍，隔年進入輔大英文系，十九歲就出了首張專輯《Jolin 1019》。
那時唱片產業還如日中天，蔡依林以甜美唱腔、明亮外型，被打造成「少男殺手」，以平均一年一張專輯的速度，唱著《我知道你很難過》、《你還愛我嗎》等經典情歌。但直到二○○三年的《看我72變》專輯，在包括周杰倫等幾位大牌製作人的詞曲變化下，以《布拉格廣場》等歌，豐富了蔡依林的音樂個性，才算真正大紅起來。
資深樂評人王祖壽曾在書中剖析蔡依林前十年音樂生涯的成功之處，玉女教主卡位戰中，她是如何鍛鍊具有層次的聲腔感情、認真搏命練習新舞。
當時的蔡依林，還在主流價值的框框裡摸索，想要滿足每一道題。「以前追求的，像是去參加考試，希望老師教給我的東西我完全不要出錯。如果出了一點小狀況，一下台就會哭，」蔡依林回想，那時整個人都太緊繃，只要一點點失序，就覺得崩潰。
「她因為有嬰兒肥，所以一出道就很積極注意自己不能發胖，只吃過水的食物，練舞、拍MV都很努力，有點傻氣，講話笨笨的，」中子文化專案統籌陳宏宇，是當時蔡依林出道前三張專輯、帶著她接下各種工作的環球唱片專案部經理，他形容那時的Jolin「有點努力過了頭」，會讓工作人員覺得心疼，「是公司力捧的新人，但所受到的讚美和批評，五五波（各半）。」
或許時間久遠，幾乎讓人想不起當年輿論曾如何批評她的外型、她的歌藝或是她的戀情，只記得蔡依林曾以「地才」自居，能夠揮動超過三尺的彩帶，跳躍、側身旋轉、劈腿，無論是體操還是鞍馬，每個舞蹈姿勢都無懈可擊。接受媒體採訪的名言是「我不能忍受還沒學好就放棄」、「我必須做到一百三十分才能讓別人扣分」。
她像是把力氣都花在和自己較勁，即使勝了都顯得惶惶然。
「蔡依林的不認輸，其實是有賭注成分，她不是從小學舞，身體的柔軟度與強度最後能不能執行她想要的效果，是說不準的。但她還是拚命去做，即使可能會失敗，也不肯走那些簡單舞蹈手勢就能讓人記得的輕鬆道路，」資深音樂人熊儒賢觀察，那些運用身體魅力展現的性感和嫵媚，是蔡依林一次次詮釋不同舞技時收穫的進步。
○七年，她以《舞孃》拿下第十八屆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至今仍被視為動感歌手空前絕後的勝利。還記得金曲獎慶祝二十五週年時，有媒體就以「他在十八歲那年愛了一回蔡依林，應該是至今最叛逆的事了」來打趣。
那年蔡依林得獎時致詞說，「謝謝曾經很不看好我的人，謝謝你們給我很大的打擊，讓我一直很努力。」但那些台上倔強的話，並無法完全支持她，「體操選手也能拿金曲獎」之類的攻擊，像是更猛烈的炮火，炸得她更加崩解。
「那時沒有很大的自信心，別人一質疑，就好像也沒辦法說話大聲了，覺得非常負面，覺得我也不想拿這個獎啊，」蔡依林說，現在可是「不給我，我都要拿！哈哈哈，心裡看事情的角度，其實轉折滿大的。」
那時因為打從心裡不肯定自己，她甚至會覺得別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眼光都是不好的。直到○九年，蔡依林終於因為又累又崩潰，想要退出歌壇。
沒有人喜歡重複，她想做不一樣的東西，但當時覺得自己被框住，愈來愈不喜歡自己，所以決定停下來，休息三個月，去加拿大上法文課。「其實是經紀人（葛福鴻）沒有放棄我，她鼓勵我繼續，我也覺得休息後自己放鬆了些，就沒想太多，」蔡依林在○九年和葛福鴻共同成立凌時差音樂製作公司，成為自己的老闆，對自己的音樂路開始有了更多的揮灑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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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依林 我不想只是談情說愛(下)
亞洲歌壇天后蔡依林曾用力唱著《你還愛我嗎》這樣的苦情歌，為讚美和批評患得患失。現在的她，除了自信、深耕舞曲，更致力保護社會上所有的「不一樣」。
「其實任何人外在看到的，都不及她萬分之一的努力。如果說台灣的藝人都像她那麼努力，台灣的影視音產業就不會有困境，」經紀人葛福鴻說，蔡依林家一進門就有一支鋼管，那是因為當時她裝潢新家時正在練鋼管舞。蔡依林很久以前就問過她「女人是否一定要嫁人」的問題，對自己的未來早有想法。
愛自己，愛情就會跟著來
有趣的是，當《天下》請蔡依林推薦一本書給女生時，她選的是《寫給姊妹們的真心話》（Do Not Marry Before Age 30）。「如果真的在工作上有主見也很聰明的女生，千萬不要讓某些年齡的限制把自己的光芒給遮住，」蔡依林說，從前年輕的時候覺得愛情非常重要，好像沒有愛情就沒有了一切，但後來發現，不管怎樣，一定要懂得先愛自己，想要的愛情就會跟著來。
愛情對女性而言一直很重要，雖然已經時過境遷，但提到蔡依林的感情路，實在很難迴避當年轟轟烈烈的雙J戀（蔡依林是Jolin，周杰倫是Jay）。
一○年六月，周杰倫超時代演唱會台北小巨蛋最後一場，在毫無預警下，Jolin從升降舞台上場，是兩人睽違六年之後的合體傳奇，全場驚呆，也是至今仍被津津樂道的一段經典表演。「蔡依林在牽纏十年的情場上，憑著自己戰場上的成績，最終為自己上演一幕勝利女王的戲碼，」王祖壽如此形容。
在感情上，葛福鴻觀察，如今的蔡依林，已經自在到不化妝、和男友吃路邊攤也毫不在意。
也是從一○年起，蔡依林不再跟自己較勁，而是開始跟主流市場較勁。她推出《Myself》專輯，舞曲在十首歌中佔了八首，她顯得更加個性鮮明。
「這不完全是因為我想要做跟大家不一樣的東西，而是我真的在舞曲裡面，找到很像我自己的東西，我可以很有自信地做判斷，然後把累積的學習經驗放在裡面，」她說。
對蔡依林而言，每一次聽demo的時候，快歌就是會讓她有活力，跳得很開心，「舞曲好像有一種激發女性魅力的方式，而不是只有苦情的抒情歌。」因為愛美、也因為愛舞蹈和肢體的美，讓蔡依林成為華語歌壇中少數能欣賞、展現身體魅力的舞曲歌手。
一三年，蔡依林又首度以舞曲《大藝術家》拿下金曲獎最佳年度歌曲。去年，最佳國語專輯獎則頒給了她的《呸》。「一個歌手的表演若沒個性，就無法吸引人。
在這個時代，魅力不只是靠唱功或詞曲這些聽覺元素就可以撐起來，更得靠視覺傳播，最終要回到藝人有沒有真材實料的現場表演能力，」第二十四、二十五屆金曲獎評審團總召倪重華分析，蔡依林能真正掌握自己的音樂，她雖然沒有自己寫旋律，但是從肢體出發，進行表演創作。
這是一種從身體化角度改寫音樂產製邏輯的探索，對台灣流行音樂會起帶領作用，而韓國歌壇早就開始了。
蔡依林的這張《呸》專輯，就動用四位歌曲製作人，她自己則像音樂總監，主導專輯主題，更深入參與音樂製作。
「蔡依林為什麼能成功，因為她在錄音前會把所有功課做好，在家把歌練習到純熟，像《Play我呸》這首歌，李格弟（夏宇）的詞，她之前沒有唱過這麼『滿』的詞，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停頓呼吸，」三十歲的製作人陳星翰說，當時錄音室只訂了三小時讓他很傻眼，想說怎麼可能錄得完，因為一般歌手都差不多會訂八小時，沒想到Jolin已把自己準備到最好的狀態，真的三小時就錄完。
蔡依林雖然在舞台上氣場強大，有王者之風，但其實她個子嬌小，身材纖細。但她又因為練舞，手臂和小腿都看得出肌肉，陳星翰還偷偷抱怨，和蔡依林混熟後會被她揍，「她打人其實滿痛的，有男生的fu，哈哈。」陳星翰說，蔡依林對音樂的多元性接受度很廣，不是一般流行元素也都OK，遇上不喜歡的音樂元素就會說「聽了過敏」，意思就是要他換掉某種聲音。
蔡依林（左）邀請日本天后安室奈美惠（右）在《I'm Not Yours》一曲中跨刀合唱，演唱會時安室也來台助陣。
近年來，蔡依林的音樂不但在詞、曲、編曲上做到精耕細作，視覺呈現上也力求表現。和她合作的MV導演陳奕仁形容，四年前拍《大藝術家》時，蔡依林還是很ㄍㄧㄥ，是非常克制的精準表演者。
但一年多前拍《Play我呸》時，就顯得自信從容，「感覺她不再苛求自己，因為知道自己夠好，也不會再說『我每個take都要看』。即使打有個性的光、而不是美美的光，讓臉上呈現藍紫色她也OK，」陳奕仁甚至開玩笑地在MV中放上蔡依林男友錦榮的英文名字，天后也只念了一句沒表示意見。
去年的Play世界巡迴演唱會，蔡依林和團隊在演出內容中加上了《不一樣又怎樣》紀錄影片，播放包括玫瑰少年葉永鋕、罹患漸凍症的肌萎英雄曾英齊、變性老師曾愷芯的人生故事，感動現場所有觀眾。
取自蔡依林PLAY世界巡迴演唱愷-臺北站不一樣又怎樣紀錄片-葉永鋕篇
「真正在社會角落的事情，是很少會被鼓勵的，其實每一個歌手都想透過表演或音樂來傳達愛，而不只是談情說愛，」蔡依林認為，娛樂也可以讓年輕人知道社會還發生了什麼事，她想讓大家更能體諒包容那些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現在太多網路言論根本不知道自己傷害了誰，我的歌迷我就是要保護他們，我要告訴他們，即便跟別人不一樣，你也並不脆弱、渺小，」她說。
我要保護「不一樣」
或許是自己曾被各種言論傷害過，現在已經強大自信的蔡依林，也開始關注社會議題。「她感受到身為藝人的責任、舞台的責任感，我想那是起源於她的同理心，走過低潮，她知道那種感受，」經紀人王永良認為，蔡依林看起來很公主，但其實像俠女，她現在成熟了，就會希望幫助弱勢。
說到底，蔡依林像個矛盾的綜合體，她喜歡挑戰自己、喜歡突破瓶頸，但也說自己沒什麼計劃，有工作就接，沒工作就好好待著。
有時候舞台也像一座荒島，再怎麼光鮮亮麗，歌手也會像沒有人可以取暖的雛鳥。但蔡依林已經羽翼飽滿。她曾經用盡全力把歌唱成刺，現在只需要淡定從容把歌唱成詞。
（英文版同步上線www.cw.com.tw/english；3/28 The China Post）
原文請見《天下雜誌》
蔡依林：我不想只是談情說愛(上)
蔡依林 我不想只是談情說愛(下)
Who Needs Silly Love Songs?
